他停了停,声线涩然:“我没有桃花眼。”
“……”
“不会写史诗。”
“……”
“身上没有薄荷的味道。”
“……”
“而且,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天赋。”他说着,神情又变得茫然,“其他人都没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大概被诅咒过。”
棠宁目瞪口呆,眼神从好奇,慢慢转为震惊,再到不可思议。
他为什么会认为,这些都是缺点?
她喘不上气。
长久以来,在她的印象里,江连阙傻不拉几,沈湛吊儿郎当,骆亦卿总是闲闲的,偶尔大惊小怪,像只上蹿下跳的猴。
可蒋林野不一样,他永远寡言而隐忍。
像燃烧的冰,或沉默的海。他好像永远比同龄人,少一点点少年气。
他小心得过分,连“你喜不喜欢我”,都不敢直接问。一句话在心里滚无数遍,脱口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
“你很在意我吗?”
永远留着三分余地,总以为她会摇头。
棠宁心情很复杂,轻声道:“那不是缺点。”
那是礼物。
“可我父母,是因此而去世的。”他垂下眼,“他们出意外那天……原本,是要去跟一个买家做一场交易。”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这种多余的能力……”他说,“我的父母也许还活着。”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是的!”棠宁打断他,“你的父母会出事,是因为贪心和懒惰,跟你没有关系!”
“虽然我平时也经常把锅推给你……”他蠢得让她心疼,“但你能不能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语气急迫,嗓子几乎破了音。
蒋林野迟疑地皱皱眉:“是这样吗?可我的心理咨询师,跟我说……‘也许是因为,你不配’。”
父母刚刚去世的时候,他的情绪积压到崩溃的边缘,在警局做量表,心理指数几乎项项超标。
量表比不上专业测定,且能测定的情绪时间段很有限。他自认为没有上升到药物治疗的级别,就选择了心理咨询。
大多数时候,他陈述,咨询师只是听,偶尔问一两个问题,让谈话能够进行下去。
他说得很艰难,仿佛把十八年来所有的困扰一次性倾吐完,每每讲到无法进行的地方,他望着窗外透亮的天,沉重地深呼吸。
如同涸辙之鲋。
离开临市之前,他最后一次问:“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吗?”
咨询师想了很久,反问:“你相信宿命论吗?”
他不愿承认自己技艺不精,将话说得十分委婉:“也许你命里没有,或不配得到。”
也许你天生不被祝福,天生不配快乐。
他沉默了很久,恍然:“啊……是这样。”
失败的心理咨询像无用的刮骨疗毒,他遭受二次酷刑,也在心里彻底否认了“倾诉”的意义。
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都改变不了,也许还会有惩罚。
那一次在天文台研究所,他看着棠宁和盛苒离开,将自己的手掌也放了上去。
秋风扫落叶,巨大的落地窗外树木成荫,科技馆内空无一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站了很久,平静地说:“我不喜欢她。”
话出口的同时,仪器瞬间过电,蓝色的光在透明的球体上游移一圈,集中地击向手掌。
掌心酥酥麻麻,他却迟迟没有放开手。
他想,那是神的指示,也是神的惩罚。
他喜欢什么,就会想要靠近什么。可一旦靠近,那件事物就会离他而去。
命中命中,越美丽越不可碰。
棠宁听得气急败坏,嗓子急得破了音:“你找的什么弱智咨询师!”
怎么能给病人这种心理暗示!明明他已经够消极了啊。
棠宁简直想再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