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把她弄成这副样子,她依然没有离开他,这和他十八年的认知都不相符。
也或许……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棠宁毫无所觉,低着头拆保温盒:“外面超级冷,昨天下了好大的雪啊,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化雪。我记得课本上说,化雪比下雪冷……”
她没有戴围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也许有一点冷……
“你要不要躺下?我们可以床上聊。”他突然发声,一本正经地打断她,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些哑。
棠宁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
其实他想法很简单,如果她坐过来,离得近一点,坐到他身边,他就可以把他的被子分给她……把她裹成一个温暖的寿司卷,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都要窒息了。
可空气陷入了死寂。
“蒋林野。”棠宁愣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我才今天才刚看过刑法,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
蒋林野默了默,耳根染上一抹可疑的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提到这件事,他又觉得很抱歉,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个下流的败类,“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她眨眨眼:“你说哪一件?”
他哑声:“每一件。”
棠宁愣了愣,仿佛受了委屈,睁圆眼警告他:“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再说一遍。”
“……我很抱歉。”他顿了顿,依言照做,舌根发苦,“对你有,脖子以下的想法。”
“为什么!”棠宁炸了,“你疯了吗!这件事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为你道歉,是因为你瞒了我很多事,还撒谎骗我,说什么你家有那种谈恋爱就必须结婚的破家规!”
“结果你跟我说这个!”她吼,“这是你所有需要道歉的事情里,最不重要的一条了,好吗!”
【第41章神的指示】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棠宁有些晕,手在额头旁虚扶一把:“你不要气我,我头疼。”
蒋林野赶紧扶住她,让她坐下。
她的手很软,也很凉,散发着从屋外带进来的凉气。
他微怔,忍不住多握了一会儿,可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你让我说的。”
棠宁气得像只河豚:“我让你说这个了吗?你这个人,连道歉都道得这么没有诚意,情商低得令人发指。”
“……”为什么又骂他。
“我说的是你撒谎的事,你直到现在,还是不愿意主动告诉我,任何跟你有关的事。”她微微皱眉,桃花眼里光芒四溢,“挤一点说一点,有时候挤还挤不出来,你是一支快用完了的牙膏吗?”
蒋林野有些无措,舌尖抵住上颚。
怎么躲都躲不过……迟早还是会被她发现,被她戳开。
他沉默半晌,苦笑:“你想听什么?”
棠宁想了想,舔舔唇:“我们昨晚说到一半,我那个朋友的事——那是真的吗?”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是真的。”
带点儿破罐破摔的味道。
“你的朋友说得对。”他微微垂眼,语气平直,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蒋家现在只剩一个空壳子……不,很多年前起,就只剩一个空壳了。”
从他有记忆起,蒋家就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窘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前几代巨大而雄厚的财力只活在传说里,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是靠着变卖地产,也撑了很多年。
“至于变卖古董字画……我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了。”说是附庸风雅也好,真正喜爱也好,蒋家祖上留下的书画藏品大多是孤品,昂贵而骄矜,越是洛阳纸贵,越被贵胄们喜爱。
“虽然他们喜欢,也乐得把随便一副字都炒出天价。”蒋林野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意味不明,“可是事实上,他们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不是真品。”
至于是不是真品,也许不重要。他们想要的,只是那个可以用来吹嘘的名号,那个失传已久的印鉴,那个如雷贯耳的书法家的题跋。
赝品能被做得多逼真?
蒋林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他拜周有恒为师,第一堂课教他临帖,老师看来看去,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你临摹,可以临得跟原作一模一样?”
人的笔迹受着笔力度、墨迹深浅的影响,很难如出一辙。同样的字体,由两个人来写,哪怕用硫酸纸放在上面照着原先的轮廓描红,都不可能分毫不差。
可是他能。
他过目不忘,好像被赋予了一种奇特的天赋。见到一幅字的第一眼,就能分辨出它的纸张、笔墨、印鉴材质与湿度。
——然后一点儿不差地伪造出来。
棠宁目瞪口呆。
她很想问问,蒋林野能不能伪造出大额支票。这个技能,听起来太让人想犯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