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慈点头颔首,抬起被褥,让聂良伸出一只手,细细把脉。
聂良病得不轻,脉象比寻常人弱了不少,时强时弱,时隐时现。
“这脉象”卫慈顿了一下,转而问卫応,“其他郎中怎么说”
“他们只说是寻常风寒,开了几次药方,但光善风寒始终不见好。”
卫応拧眉,末了还将聂良偷偷倒掉药汁的事情抖了出来。
卧在床榻上的聂良偷偷扭过脸,他觉得丢人
“前日,郎中给光善重新开了一副药,为兄盯着他喝下,但喝了没多久,光善病情急剧恶化。查过那张药方和煎药的药渣,全是针对风寒的郎中轮番诊治,口径太过统一为兄心下生疑,唯恐打草惊蛇,不得已找子孝过来把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慈却道,“如此说来,聂先生也有察觉了。”
“何意”
“他被人投毒了。虽说毒性微弱,但长时间服用带毒的东西,必然会使毒物淤积体内,令他体虚孱弱。”卫慈说,“郎中开的是治疗风寒的药方,那必然是没用的,喝了也是有害无益。”
聂良根本不是风寒,他是被人下毒了了。
聂良目光闪过一丝错愕,卫応更是失态地攥紧了袖子。
“投毒”
“慈还要看看其他郎中开的药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慈也不确定。”卫慈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兄还是注意一下随你们来的郎中吧,这么简单的脉象,医术合格的郎中都能把出来。他们口径一致说聂先生是风寒,这不合常理”
卫応忍了忍,费了大劲儿才忍下怒火,起身取来郎中开的药方。
“真没想到,子顺把你找来了”
趁着卫応离开,聂良低声一笑,病弱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先生高风亮节,良钦佩得很。”
若是卫慈想他死,只需要隐瞒病情脉象,卫応也不能说什么。
卫慈垂下眼睑,冷漠道,“慈只是觉得,先生活着远比死了好。”
第1097章反戈一击五
聂良似乎想笑,只因动作幅度太大,不慎呛了一下,刚刚扬起的浅笑凝固在唇角。
“你这人倒是直白”聂良顺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瞧着卫慈,“良原以为子孝与你兄长脾性相似,如今一瞧,倒是良看走眼了。你与良说这个,不怕伤及自身,弄巧成拙么”
卫慈轻启薄唇,“还请聂先生张一下嘴舌苔厚重且有异色,平日进食喝茶,可有异样”
聂良直视卫慈容颜,对方嘱咐什么,他便照着做,当一个高度配合医者的乖巧病患。
“异样有的偶尔尝不出味道或者舌尖迟钝。分明很苦东西,尝起来却没记忆中那么苦。”
望闻问切,一番流程下来,一举一动皆似行云流水,瞧着便赏心悦目。
若非知晓卫慈的身份,聂良都要怀疑卫慈是不是隐居世外、德行厚重的医者。
“发现还算及时,若仔细祛毒,除体弱一些,性命还是无碍的。切记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耗费太多精力,不然的话,先生怕会盛年早夭。”卫慈道,“慈瞧得出来,大兄将聂先生引为知己依照大兄的脾性,聂先生在他眼皮底下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要消沉愁闷一世。”
聂良本想苦笑。
生活在乱世之下,活一日便是赚一日,盛年早夭与寿终正寝,二者能差几年
聂良的身份注定他无法置身斗争之外,这次及时发现,但逃得了一次能逃得了第二次
只是,万万没想到卫慈竟然会提及卫応。
聂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卫慈愿意相助的原因是为了卫応。
“天下英豪俊杰频出,称得上群星璀璨,然世间仅有一个聂良。”卫慈轻生一笑,那张过分精致出彩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似百花齐绽,“当然,聂先生的性命也仅此一条。”
聂良正要开口,他耳尖听到卫応的脚步,连忙住了口。
“子孝,药方都在这里。”
卫応取来数张药方,有些是竹简形式,有些则是折叠的竹纸,保存十分完好。
卫慈接过细看,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看得卫応小心脏七上八下。
“这些药方没问题,不管是药材还是计量,皆是针对风寒的良方。”卫慈看过之后将它们整理好,归为原位,“不过治病要对症下药,聂先生虽有风寒的征兆,可这症状却是由毒物引起而非风寒,喝这些药,不但不能治标治本,反而容易加深毒素入体”
卫応听后,气得浑身颤抖,若非场合不对,他都想拔出腰间佩剑杀光那几个随行的郎中。
“大兄方才说郎中口径统一,这事儿背后,怕有猫腻。”
卫慈没有多说,但意思很明显了,聂良中毒被害并非意外,几个郎中的行为也受到了背后黑手的唆使。与其将怒火发泄在几个郎中身上,让背后黑手有了警惕,不如将计就计。
聂良略微垂首,眸光略过几缕精光
他虚弱一笑,轻声道,“家门丑事不可外扬,让子孝见笑了。”
卫慈给聂良重新开了药方,“聂先生体内淤积不少毒物,但祛毒并非一日之功,先生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合用重药,只能慢慢来。慈医术有限,聂先生回头再找个信得过的医官看看。”
精瘦如春葱般的手指捏着笔,提笔落下,字迹干净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
聂良道,“不用,子孝医术良信得过。”
卫慈没有接话,落笔将药方交予卫応。
“聂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聂良心知,卫慈这是打算告辞了。
“的确有一事”聂良目光游移,略显尴尬地道,“药方中有甘草,分量可否重一些”
怕苦
卫慈用眼神询问,聂良在“苦死”和“丢人”两个选择犹豫一秒,果断选择后者。
一直当背景板的丰真:“”
他好像知道了某个秘密。
聂良病重无法起身相送,只能让卫応代替,周全礼节。
等离开一段距离,丰真的八卦因子忍不住了。
“子孝为何救他”
虽说不了解聂良在聂氏的地位,但总觉得这人不好应对,留着是个祸患。
“聂氏家主乃是聂良的爷爷,这位老人家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如今年纪大了,精力旺盛,依旧不输年轻人,一手掌控聂氏权柄。”卫慈神色冷淡地道,“他虽未昏聩,但也没有选出合适的继任者。时间拖得久了,膝下子嗣羽翼渐丰,人心浮动,开始肖想不该肖想的。”
丰真一下子就想到了浙郡许氏。
许裴和许斐两兄弟斗得这么凶,可不是爷爷偏爱幼孙,引起嫡长孙和嫡次孙的争夺
聂氏的情况比许氏还复杂,许氏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只留下两房孙子,聂氏则不同。
“各房都觉得自己有希望,岂能和平相处”卫慈眸光闪过一丝回忆,前世隐居中诏汴州,他也曾收到聂氏二房的招揽,试图让他和兄长效力的五房打擂台,“聂良可是孙辈最出色的,他还占了五房嫡长子的名头。若得到老太爷的青眼,连带五房水涨船高,所以有人忍不住了。”
丰真听后,这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