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刘轻寒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伸手那戴着红玉扳指的手,去抓住了颜轻涵垂落下去的手。
那只细瘦的手,已经完全无知觉,从他的指尖划过。
我的心,也彻底的沉了下去。
看着那苍白的,已经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我只觉得头脑一阵发胀,眼睛也胀痛得厉害,甚至连他的脸在视线中都扭曲了,只剩下滚烫的泪水不断的涌出,低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那斑斑血迹,被我的泪水浸湿,再一次滑落下来。
可他,已经没有了声息。
我轻轻的喊了一声:“轻涵”
没有回应。
他的眼睛闭着,长而细的睫毛覆在薄薄的眼皮上,仿佛蝶翼一般。
却,不会再振翅高飞了。
他这一生,飞到了现在,终于要驻足于此。
我伸手去,想要抚摸他的眼睛,可还没有触碰到他,力气却已经支撑不住,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轻涵轻涵”
我哭了起来,连同一旁的薛慕华也落下了泪,裴元丰只是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许久,伸手抚着薛慕华的头,将轻轻啜泣的她慢慢的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而我,长久以来支撑着自己的那股力气,也终于在这一刻,因为哭泣,因为眼泪而崩溃,几乎要跌倒下去,在我身边的刘轻寒立刻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在我瘦弱的肩膀因为痛苦而不停颤抖的时候,他皱紧了眉头,轻轻的将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眼泪,如泉涌一般,濡湿了他的肩膀。
颜轻涵死了。
我的堂弟,这个掀起这一场惊涛骇浪,引起几乎整个中原所有权力中心的人都冒险出海,也让我母亲当年埋下的众多谜团揭开大白天下的人,我在这世上已经仅存不多的亲人,走了。
他这一生,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生于锦绣丛中,却活在痛苦的深渊里,从没有一天是自由的,愉快的,直到他死,我都不知道,他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得到解脱
还是,他带着这样的苦难,又要去开始下一个轮回
没有人知道。
就在我靠在他的肩上哭泣的时候,我感觉到刘轻寒仿佛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呼吸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那个回头的动作牵动了他肩膀上的伤,还是那一眼他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恐的事,我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子,然后那扶着我胳膊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的脸上,染着血的地方,完全看不出脸色,而苍白的地方,则愈加苍白了起来。
我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手脚都是虚脱的,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给我支撑了,我伸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因为虚弱而踉跄了两步,就看到我们的来时路已经完全被吞没,火海汹涌咆哮,几乎也已经要蔓延到我们这里,炙热的温度被海风一吹,反而越发助长了那火焰的气势。
我又回过头,看向海面上。
那些船队已经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已经能看清那些船,和船上行动的人,而我一眼就看到,那两艘格外巨大突兀的领航的船,船头上都站着许多的人,旌旗飘扬,气势逼人,而有两个人,分别站在船头最前端的地方。
仿佛,也在看着我。
其中一个,一身明黄色的长衫,衣衫被凛冽的海风卷着在风中飞扬,仿佛燃烧的烈火,有一种压倒一切的强悍;而另一个,也屹立在船头,一身白衣翩翩,如同云霞笼罩在他的周围,氤氲不散,仿佛谪仙临世。
正文993第993章你要上哪一艘船
当我们登上前方那两支船队派来的小艇时,身后的整座岛已经开始微微的摇晃了起来。
那座高逾天际的山巅里冲出的黑烟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遮天蔽日的,弥漫了整个天空,当我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阳光和蓝天白云;褐红色的火焰从山巅口不断的涌出,铺天盖地的向天权岛的四周流淌,似乎整座山都被点燃了,当我们离开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甚至看到有一座稍微低矮的山峰,被火焰整整吞没下去,没有再出现。
但我知道,被火焰吞噬的,不仅仅是那些山石。
我没有回头,是因为不敢回头去面对那最残忍的一刻,自然之力也许是最温柔的,赐予了人太多生机与活力,所以即使我和韩子桐,还有刘轻寒流落荒岛,在那样艰难的绝境,也能活下去;同样,自然之力也是最残酷的,在人澎湃的自信和野心无限膨胀的时候,它往往会给予最沉重的一击,当它吞噬这些赖它生存的生命的时候,也同样毫不留情,甚至不容人的一丝挣扎。
我扶着船舷,身边躺着的是再也没有力气站立起来的刘轻寒,他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刚刚从山崖上跃下的时候又一次被撕裂了,鲜血汩汩流出,立刻将小艇的底部也染红了。
我低头看着他,在鲜血的映衬下,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当看见我在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偏开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
却有些固执的,仍旧看着他。
看着那张原本熟悉的,曾经朝夕相对的脸庞,但此刻,一切都已经不同了,我想起许多年前,在我万念俱灰跃下龙船被他救起之后,明明是他这样看着我,现在,几乎是一样的场景,却完全的对换了一个位置。
我跟他,也许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去了。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海水激扬,荡起了几丈高的水花,淋湿了我们所有的人,也将我们的船更快的推向了远方。
突然,他的眉心微微一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伸手摸了一下那张冰冷的,染血的面具。
鲜血在面具上早已经干涸,可他的指尖拂过面具的时候,却抹到了一点冰冷的湿意。
沾了水,在他的指尖染成了淡淡的粉红。
他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看向我。
而我,也抬起头,却是看向了我们前方,那阴云笼罩之下,已经变得灰黑的海面上,铺天盖地而来的船队,还有那两艘并行前进,仿佛在争先,又仿佛在对峙的领航船。
船上的人影,也越发清晰。
我已经看到那个一身明黄色长衫的人身边,出现了闻凤析的身影,而那个雪白飘逸的身影身边,站着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