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幕僚随即也来到船舷旁,一看这番景象,个个面如土色,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威廉的舰队缓慢的前行,右侧的卡隆炮持续开火,炮手们什么都不用管,只是重复着发射、复位、擦洗炮膛、装弹、发射的过程。
惊慌的官军开始试图逃脱这种恐怖的炮击,但是遭受过炮击之后的船只不仅死伤不少水手,船侧也不同程度受损,甚至吃水线部位也有中弹,海水慢慢灌进了船体,只是得益于中式船体的水密舱设计,才没有马上沉掉,但是已经无法正常行驶,脱离战场显然是不可能了。
左武卫乘坐的船就在何如宾的座船前方,他是用炮的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5斤甚至10斤炮子的红夷大炮,很可能是能打20斤甚至30斤炮子的巨炮。正因为懂行,他才更加惊惧不已,30斤炮子,这得是多大的大炮啊若是换成己方这样的福船,几炮下去,这后坐力还不得把船掀翻了
对方有如此利器,而己方没有还手之力,这仗还怎么打他想来想去,竟毫无办法应对,手足一片冰凉。
没多久,对方的大船就来到了他所在的船附近,巨大的轰鸣让他耳膜几乎震破。前方一艘船在炮火的轰击下,木屑横飞,船舱粉碎,一枚炮弹恰巧击中了主桅杆底部,这根桅杆“喀拉拉”倒了下来,砸死了几名甲板上的官兵和水手。双方继续交错而行,对方后面的大船继续炮击这艘船,左武卫亲眼看到黝黑巨大的炮弹在船侧砸开了数个大洞,海水涌入,船体开始侧倾,站立不稳的官兵纷纷掉落水中,扑腾着呼喊救命。
左武卫怔怔地看着对方的首舰慢慢接近自己的这艘船,高大的船体让他只能仰视,船侧有许多方形的窗口,炮位都设置在其中,不停喷射着火焰。
左右亲兵见他如同魔怔了一般,奋力拉扯他离开了甲板,躲进了底舱。这种情况下,在甲板太危险,跳水也不是个好主意,只有躲到底舱还有一线生机。
漆黑的舱内已经挤满了人。眼见前方船只的惨状,船上的人都学乖了,除了一些头脑发热的往海里跳,其余的人都往底舱挤,期待着厚实的船体能够抵御对方的炮击。
炮声和舱内喧杂声中,有人双手合十,胡乱叫道:“如来佛祖、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妈祖娘娘求你们保佑,我不想死啊这炮太他娘的太吓人了”
虽然舱中漆黑不能视物,左武卫也能听出这是他手下一名福建籍把总,平日里作战还算勇猛,没想到吓成了这副模样。若是平时,他少不得要呵斥一番,可是此时,他觉得没理由去责怪这名把总。这样的炮火,声势有如山崩地裂,连他这见惯大炮的火器营守备都震住了,又何况别人。
漫天神佛似乎也不管用,巨响声中,船体猛地一震,一枚炮弹击穿了船壳,带着四散飞舞的木屑和船壳碎片飞入了舱中,黑暗中不知扫倒了多少人,一阵铁弹击中血肉之躯的“噗噗”闷响,伴随着连声惨叫,直到碰到船舱的另一侧才停下。
第二百六十章海上伏击四
这一枚炮弹砸进来后,舱中顿时炸开了锅,躲在这里也不安全,许多人又纷纷往上层跑,“扑通扑通”往海里跳。
借着砸开的洞口透进来的光线,左武卫看到深深嵌入对面一侧木板中的炮子,浑圆光滑,是他见过铸造最好的炮子,上面还沾着肉屑和血迹。再看看舱内,炮子飞行的轨道上,东倒西歪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
已经砸破了厚厚的船壳,居然还能伤人,这火炮的威力之大简直骇人听闻。左武卫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自己要去剿灭的博辅贼人。火器犀利已经不足以形容对方,双方在火器上的差距有如天上地下,判若云泥。
总兵的座船上,何如宾眼见大船越来越近,什么统帅的气度,总兵官的风范都顾不上了,声嘶力竭地大喊:“转舵转舵给我避开这大船”
船老大不用他吩咐,早就指挥人扳转船舵,往船队的左侧调头,以避开前方遭受炮击行将沉没的船只,逃离对方大船的炮火。
或许是何如宾命不该绝,经过持续不断的发射,此时各艘武毅级战舰上的卡隆炮管已经开始滚烫发红,虽然精良的材质保证了不会有炸膛之虞,但不少炮手装填炮弹时都被烫伤了手。负责指挥的炮长下令给炮管降温,否则炮管过高的温度有可能引爆火药,造成事故。炮手们气喘如牛的放下沉重的炮弹,提着小桶用刷子蘸水擦洗炮管内膛的火药和碎步残渣,用冷水浇在炮管外部,让炮身冷却降温。
暂时停止的炮击让何如宾幸运地逃过了一劫。虽然仓促之间他没有能掉转船头,但是避开了前方即将沉没的船只,从船队左侧脱离了队列。后方的船只见中军座船脱离战斗,立马有样学样,纷纷转舵跟在后面。
立在船头指挥的威廉遗憾地摇了摇头。虽然对手没有还手之力,但是数量实在太多了。就算是杀猪,三百多头猪摆在那里让你杀,再锋利的刀口都会卷刃,再强壮的屠夫也会累个半死。
看着这些脱离队列逃跑的船只,再看看已经落在身后遭受重创的船,威廉权衡了一番,决定集中火力,彻底消灭眼前已经失去动力的敌船。他虽然不知道中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老话,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贪多嚼不烂,己方船只有限,与其匆忙追上那些逃跑的船给予有限的打击,还不如消化眼前的战果。
这一轮炮击下来,一百多艘船不同程度的受创,有些船已经开始往下沉,有些船还能勉强顺着风势往南飘。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尸体,间或有侥幸存活的人还在海里扑腾呼救。
按照西方海上的惯例,失去抵抗能力的落水者是要营救的。威廉看着呼救的落水者,迟疑了一下,再加上想到自家老板需要更多的人口和兵源,便命令放下几艘舢板打捞,舰队调头,换一侧进行炮击。
早已摩拳擦掌的左侧炮位开始了欢快的吼叫,丧失了行动力的船队再一次遭受了无情的炮击。官兵们有人万念俱灰闭目等死,有人噗通跳进水中,在起伏的海浪中期待生还的奇迹发生。
左武卫的船相对来说受创程度轻一些,船老大费力地让船绕到船队左边一侧,避开与大船直接碰面,顺风往南漂移。
已经不能动弹的官军船只成了天然的屏障,阻挡了对方的炮弹。在震天的炮声和滚滚浓烟中,左武卫的船缓缓地漂过船队残骸,逐渐离开了那几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