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眸光凛然,看了看她,道:“那女侠有何高见”
奚月直截了当:“我想亲自办了门达。”
皇帝不禁一愣,连杨川都轻怔:“师妹”
“我与门达公仇私仇攒了一堆,还有些江湖上的纠葛,要从他嘴里探问线索。皇上若信得过我,我们便互相行个方便,如何”
皇帝斟酌着,沉了口气:“你不能直接要门达的命。”
“我在锦衣卫任过千户、镇抚使,知道朝廷的规矩。”奚月平淡道。
皇帝复又沉默了会儿,问道:“你们可还住在那家酒楼”
见奚月点头,他又道:“那容朕想一想,迟些时候,着人去向你们回话。”
“多谢了。”奚月垂首抱拳,全无施大礼的意思,转身就往外走。杨川被她弄得有点懵,略作迟疑,便追上了她。
待得出了殿门,他不禁睇着她嗤笑:“人家好歹登基了,你下回客气点。”
“啧。”奚月咂了声嘴,笑瞧瞧他,忽而纵身一跃
“喂”杨川想说这是宫里,然则她已然飞了出去,他只得也施展轻功去追,随着她飞檐走壁,引得底下的宫人惊慌失措。
“一会儿底下可要放箭了”他哭笑不得,不知她这突然来得哪出。心下正想她是不是眼看局势要翻盘开心得过了头,风声中传来奚月的笑音:“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从先帝那儿讨的镇抚使的位子吗”
杨川微愣:“怎么”
“我跟他说,我帮他平了曹吉祥的乱是我乐意,朝中还有比曹吉祥野心更大的人,我也乐意出手相助。若他肯给我镇抚使的位子,我就帮他办这事;若他不肯,我也不告诉他那人是谁,让他自己看着办。”
杨川略微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
弹指间已到了皇宫外墙跟前,奚月运气向上踏了几步,一跃翻出,又一路踩着水花飞过了护城河。
她落稳回头,就见杨川也落了下来。城墙之上的守卫已搭了箭,又在背后传来的上司的呼喝声中匆匆收了,奚月一哂:“江湖朝堂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向他们低头,便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低了头,他们就拿我当臣民了,这么要紧的差事可未必肯给我。”
“”杨川怔住,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笑赞,“还是师妹通透。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适才应该客气一点。”
奚月锁眉:“为何”
“因为咱们没有人马。”杨川笑瞧着她。
这么大的案子,不低头跟皇帝调点人马,你自己亲力亲为地自己从头忙到尾么
然而这话说出,他又觉得大抵是自己想错了。小师妹这么聪明,这点事情怎么可能想不到她多半是心里有底,要么就是已有了别的打算。
却见奚月显然神色一慌,顿显无措。
“不是吧”杨川窒息,哭笑不得,“你真没顾上”
“我这一时糊涂。”奚月懊恼地一拍头,“罢了反正回头皇上还得派人去酒楼给咱们回话,若他答应,那时再跟他要人也不迟实在不行就请萧山派的师兄弟们帮一帮忙”
杨川不禁被她笑坏了,然后,这事一时间就成了几人间的笑料。
她行事一贯凌厉,办起正事更是不苟言笑,寻她的笑料可不是件易事。难得寻到了,几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姐你的一世英名啊”沈不栖伏在她肩头上狂笑不止,奚月一张脸冷如寒冰,阴恻恻地盯向旁边,原刚笑够了的曾培张仪被她一扫又来了笑劲儿,先后扑哧一声。
“你们够了”奚月气得一拍桌子,“我不就是一时失策吗你们笑什么笑回头若没有人手,我就拉着你们一起累死”
“好说好说”曾培绷住了脸,“跟着你办案我一把好手,门达那点事,我一准全给你挖出来。”
奚月冷然一哼:“这可是你说的”
张仪则递了杯茶给她:“能不能打个商量,放门达一条生路”
奚月手上一哆嗦,差点被晃出来的茶水烫了:“你再说一遍”
张仪抱臂倚着桌子:“西四斩首有什么意思让他充军流放,我想半道亲手要他的命,行不行”
“”奚月嗓中微噎。她理解张仪的恨意之深,却不好应他这事。
眼下是当今天子要办门达,定多大的罪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只能说:“这么着,东厂提督薛飞到时候交给你手刃,如何”
张仪稍稍一滞:“薛飞”
奚月笃然点头。
薛飞手里江湖人的命太多了,不论朝廷怎么看,她都一定要以江湖人的身份了结了这阉官,到时让张仪出一口恶气倒也很好。
门府之中,门达焦急的踱着步子,几个与之交好的锦衣卫都静默地坐在一旁。厅中一片死寂,没人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心里不安。
“不对,这事不对”门达苦恼地一再摇头,“当今圣上早就对我不满,登基之后不闻不问,怕是要出事”
“那怎么办”一个指挥同知道。
门达驻足,静默地沉吟了良久:“这官位来得不易,若皇上并无它意,平白舍了这些,也不值当。”说着一顿,又续道,“但若皇上当真在做些什么打算,我们总得有些准备,才好全身而退。”
那指挥同知点头:“但凭大人吩咐。”
门达看看他们:“诸位全心全意信得过的弟兄,加起来大概有多少”
几人相互一望,都大抵猜到了门达的打算,便听副使答说:“百十来号倒是有的。不过,若皇上当今下狠手,大人想凭这百十来号人从京中逃出去恐是不能。”
“能与不能,都只能试一试了。”门达沉叹,“这几日,我会先送些银票出去,托人安放在城外。到时,若我们能平安逃出去,这些银两必够诸位后半生的开销。若不能我们死在恶战之中,也比落进诏狱要强。”
诏狱是怎样的地方,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几人一时无话,门达也没心情再多言其他,便就此道了别。
他府中的下人送几人出了府,几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一段距离,拐了道弯,那副使就开了口:“你们说,门大人这一手,有多少胜算”
“不全死光就是走大运了。”指挥同知淡声道,几人不觉陆续停了脚,颓丧气渐次散开。那指挥同知冷笑了一声,“没听说么先前那个张仪,落在了今上手里。依我看,他就头一个不会放过我们。门达再来这么一手,非落得个谋逆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