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五年,许斌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你还有很多事应该后悔,谢信泽,你差点为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失去孩子!当彦彦肺炎反复,高烧不退,送到重症抢救的时候,我隔着玻璃站在外面,看着意识模糊的孩子,你知道我想得是什么?”
谢信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他忙低头掩饰。
“难道他来到这世间一次,还没感受过哪怕一天来自另一个父亲的爱,就要这么离开了么?”
谢信泽不忍再听,伸手去抓许斌的胳膊,却被许斌向后撤了一步,闪躲开。
许斌的声音微微发抖,听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那时候恨透了你,你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可笑的自尊和骄傲,就要连累孩子承受了这些遗憾和不公平!”
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但终究没有流下来。
“幸好孩子没事,他从重症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氧气面罩,呼吸都不通畅,可还是小声趴在我耳边安慰着,‘爸爸,我没事,我就快好了,你抱抱我~’。”
扬了一下脸,许斌像是控制着眼里的咸湿。
谢信泽已经背过身去,他一手扶着椅子,勉力支撑自己。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使劲抹了下脸,许斌才又开口,语调明显冷静些许,“谢信泽,我那时候就决定,要告诉你孩子事儿,我曾经爱过你,也恨过你,心里有过不甘,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身边?难道爱一个人就是一张轻飘飘的信纸,一份无足轻重的礼物?但许彦康复之后,我忽然想通了,一切不是早就结束了,那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就连孩子都懂得宽容和理解,不去埋怨,我作为一个父亲,更不应该纠结于过去。我会让你和他见面,相认,许彦天真活泼,你们父子天性,相信很快就会血浓于水……”
谢信泽已经听不下去,他回身紧紧抓住了许斌的手,颤动的甚至语不连句,“许斌,我……,你知道,孩子是惊喜,我根本没敢奢想,但我从来,我从最一开始……。”
许斌想抽回手,却没脱开,他也不再挣动。
说到两人的感情,他异常冷静,“谢信泽,我已经想清楚了,你我之间,经过五年,早已物是人非,很多感情不是能强求的,你想让我还像五年前那样对你?对不起,我已经没有那颗赤子之心了。”
闻言,谢信泽更紧的握住许斌的手,仿佛怕再次失去他一样。
许斌的话,句句诛心,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他都感觉无颜面对,不敢和许斌对视,谢信泽把头偏向一边,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
许斌看不见他是否在流泪,可还是将毛巾塞进谢信泽手里,“大男人,别流眼泪,老子当年生许彦,疼得把你祖宗八代都骂遍了,也没掉一滴眼泪。”
说完,他挣开谢信泽的手,转身要往外走。
这时,谢信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斌,我不敢奢望你再像当年那样对我,但我会一直等你,就在你和孩子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许斌没有回身,他闭了下眼睛,然后微微扬了下头,仿佛怕什么东西掉下来。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外面,雨幕如织,滂沱而下,霹雷电闪,就连山林都为之撼动,何况人心。
第六十九章
天公作美,连续下了整个上午的大雨,终于在中午渐渐转小,午后时分,天空彻底放晴。
这让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些许。
然而停雨不代表就没有危险,泥石流,山体滑坡往往都发生在风停雨歇之后,这时候才是防灾的关键时期。
许斌不敢松懈,换上雨靴,想亲自去工地现场查看。
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响动,谢信泽也忙推门出去。
他刚给司机打完电话,确认了许母和孩子的安全,随着天空放晴,手机信号也在刚刚恢复了。
猜到许斌肯定会去工地现场,他早就换好了工装和雨靴等着,听见隔壁有动静,就直接走了出来。
两人在门口碰面,许斌看了看他,道,“孩子平安到家了,放心吧。”
闻言,谢信泽微微一怔,没想到许斌会主动向自己说起孩子的情况,对方这样包容,不由让他负疚更甚,然而心内百转千回,到了嘴边,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异样,许斌眼神微动,嘴唇翕动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你不用想太多,等过几天,现场不忙了,我会让彦彦和你见面的,见了孩子,你就踏实了。”
谢信泽当然相见儿子,但更让他煎熬的,还是许斌的态度。
这样冷静,克制,自持又自知的许斌,让他感觉陌生,也让他害怕,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了。
五年的时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许斌已经成长了太多。他变得更有担当,更加睿智,在自己不在身边的岁月里,他抚养孩子,开拓事业,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大气包容。面对感情,他不仅坚定,清醒,而且不失初心,他不会为了感动屈从于夏勇辉,更没有因为血脉相连,就轻易对自己妥协,这样的许斌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还需要自己么?
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谢信泽不禁自问,却悲哀又无奈的发现,自己除了那份口说无凭的爱情,竟然什么都拿不出手,可就是这份爱,也被自己践踏的千疮百孔,再送到许斌面前,他还会在乎么?
就像许斌所言,五年的物是人非,自己的缺席造成的过失和遗憾,给许斌和孩子带来的是无法弥合伤害,他现在又怎能要求许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和他修复如初?
看着许斌走在前方,迎着初现阳光的身影,谢信泽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他已不敢再执着于破镜重圆,哪怕这辈子许斌都不会再爱他,但只要自己还能在他和儿子身边看着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到了现场,发现乙方已经将加固设施冒雨布置好,现在看起来一切妥当。
见状,两人心下安定不少,谢信泽又反复查看之后,再次叮嘱乙方代表,“今、明两天都不要施工,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都撤到前面的生活区。值班员要不间断的做巡视,每二十分钟做一次情况汇报,如有特殊情况,随时汇报,千万不能疏忽,这时候最容易出问题。”
许斌也道,“对讲设备都充足电,给我和谢总每人配一部,有了情况,咱们随时沟通。”
乙方忙点头,“两位老总放心吧,人命关天,我们不敢懈怠。”
两人又一起查看了其他各处有可能的风险点,发现都做了处理,这才放心返回。
走回去的路上,谢信泽对许斌说,“你先回八山吧,我在这边就行,家里人肯定不放心你。”
许斌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不用,回去我也待不踏实,咱俩都在,遇到特殊情况还有个商量的人。”
闻听此言,谢信泽心里一暖,这是两人重聚之后,许斌第一次表示需要自己,虽然明知对方说得是工作,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