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向来敢作敢当,不管苏晴的目光含着多少深意,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大言不惭地说道:“佳句本天成,巧手偶得之,你家官人我虽然算不上妙手,碰巧捡到一二佳句也不足为奇嘛你们就不必过多赞喻了”
这都什么话苏晴立即回了他一个臭美的表情,杨逸回眨两眼,突然弯腰,不由分说将大小两个美人儿抱上车去,两声惊唤声中,杨逸哈哈笑着随即跳到车上。
“走喽环州还远着呢咱们得抓紧一点才行,否则中秋也到不了”
车子再度启行,清娘这才敢探出个小脑袋来,脸上红晕未退杨逸不忍再逗她,伸头出车窗外,却见大道后边赶上来几辆马车。
车子挺豪华的,一看就知道是官宦人家所有,这是开封通往西京洛阳的官道,往来的高官巨贾不在少数,这几辆马车便是豪华些,倒也引不起杨逸的好奇心。
令他好奇的是,前面一辆车子上帘子高卷着,一个双鬓微斑的文士手执酒壶,卧于一个美人膝上,且饮且歌那豪放不羁的模样真是道尽了人间风流韵味。
杨逸脑海中不禁浮现起魏晋时期那些名士的风彩,相传当年阮籍就常常以牛车载酒,且饮且歌,也不刻意择路,任由老牛自己走,喝醉了,路走到尽头了,就在路尽头放声哭一场,然后回头继续走、继续饮、继续歌
后面马车上的文士虽然驾的不是阮籍那样的牛车,但却不由得让你想起阮籍那样的名士做派,杨逸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物,十分感兴趣,便让马汉卿过去打听,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这路上无聊啊若是偶尔与这样的风流人物侃侃也不错。
马汉卿打听后,得来的结果差点让杨逸眼珠子掉了下来,后面这人竟是苏轼
没错儿,就是字子瞻,号东坡的那个苏轼,如假包换。
这怎么可能
老苏不是在湖州呆得好好的嘛每日携美荡舟太湖上,多美的事儿,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145章苏东坡
苏东坡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走到哪儿都很受人尊敬和追捧,从岭南英州回湖州后,他本来过得挺惬意,湖州地处太湖南岸,是典型的渔米之乡,治理地方之余,他闲来泛舟太湖上,与慕名来访的名士们诗酒相和,声色歌舞,活得挺滋润的。
结果追废高滔滔这场风波一起,苏轼本身就被抛到了浪尖上,当初他独占天下八斗才气,极得高滔滔宠爱,被贬黄州时,高滔滔可不止一次帮苏轼向神宗求情;
高滔滔当政期间,苏轼不是在朝中出任高官,也是到杭州这样的繁华之地为官,总的来说,高滔滔待他真的不薄。
正因为他这么受高滔滔宠爱,这次追废高滔滔,苏轼本身就难逃干系;
当此之时,苏轼若是老实在湖州呆着别吭声,大概尚可保得无事;
但苏大才子可能也念在高滔滔待自己不薄,新党追废高滔滔,他若不站出来说几句,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
于是苏大才子上表,强烈谴责新党追废高滔滔的行为,张商英一直对他不爽,当初张商英清查元祐九年间的公文档案,苏轼是第一个被张商英纠出来的人;如今这风口浪尖上,苏轼又把痛脚伸上来,张商英哪里还会客气。
于是,苏大才子再次被贬了
这些都不是杨逸惊讶的原因,令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原因是,苏轼和他一样,被贬的地点同是环州,他是环州知州,苏轼是环州通判,这哪跟哪啊名满天下的苏大才子竟成了自己的手下
对此,杨逸感觉万分荒谬,这他娘是谁干的杨逸差点想杀回东京问个清楚,把干这事的家伙纠出来,一路溜到环州去
苏东坡这样的大才子给自己当副手,这可不好玩,苏东坡这样的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吗
这下苦也若是自己与苏东坡政见一致也就罢了,偏偏两人还立场鲜明,各站一边,到了环州,想来有好戏看喽
老苏啊好不容易把你弄回湖州,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在太湖赏景儿不好吗哦,还有太湖三白,你可别说你吃腻了
为了避免一到环州就与苏大才子闹翻,杨逸决定暂时放下上官身份,以晚辈之礼先去向苏大才子打声招呼,这应该不丢人吧,谁让人家年纪在那摆着,又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呢,许多人想求见一面还没这个福分呢
杨逸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下车,翻身上了乌云盖雪,直奔苏轼车边而去。
苏轼一袭春衫,发髻有些散乱,卧于美人膝上,车子辘辘而行,他对壶畅饮时,不时有酒水滴落,微微斑白的须发,不但没让他显出老态龙钟之感,看上去还多了几分沧桑的人生厚度。
苏东坡此时已经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对杨逸的到来晃若未觉,歌声中带着很浓的川蜀乡音。
“晚辈杨逸,见过苏大学士,不想今日能一睹苏大学士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杨逸跳下马来,在车前长身一揖,苏东坡听到声音,张开迷离的双眼,侧头瞟了他一眼;
嗯,不认识
他极为不羁的举壶又长饮了一口,才半带自嘲,半带调侃地说道:“风采老夫尚有何风采可言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哪知是酒红哈哈哈”
杨逸被噎得不轻,小儿误喜朱颜在俺成小儿了
他向来也是个不吃亏的主,苏轼既然这般调侃,他也呵呵笑道:“小儿十八去年冬,赐字任之蛮威风,如今贬到环州府,可喜通判是病翁哈哈哈”
杨逸没有去和苏轼比诗文的意思,这四句打油诗既是自我介绍,也是对苏轼倜侃的回应,他答完起身跳上马背,正准备离去,美人膝上的苏东坡笑声却戛然而止。
“杨逸杨任之”
杨逸在马上笑着拱拱手:“有劳苏大学士垂询,在下正是杨逸杨任之,今翻与苏大学士同路,一路上咱们多的是时间,眼下就不打扰苏大学士的酒兴了,改日再来求教,哈哈哈”
杨逸说完,也不管苏东坡的反应,一抖缰绳,乌云盖雪啸啸人立而起,然后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一人一马,倒真是英姿飒爽之极,看得车上的两个美人儿眼中直冒小星星。
望着杨逸远去的身影,苏轼也有些怔神,他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抄起酒壶又长长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