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傍晚纷纷赶到万府,没有一个找借口不到的。有这时候了,又何必为了一点小问题让敏感非常的万首辅不悦
而在这段时间,方应物全心忙于婚事。根本没有多余心思放在万安身上。方应物深深知道,这位首辅已经快走到了穷途末路。
即便自己什么也不做,大限一到万安也会自动滚蛋,自己只需要等待这个时间到来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就是少做少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不过在百忙中,方应物还是抽出时间见了见自己的替身左常顺。并专门为左常顺设宴,还邀请了几位好友作陪。此乃人之常情,左常顺终究是有恩于自己,不能在这上面落下凉薄无情的名声。
说起来这左常顺只是个没有功名的落魄文人,沦落到在同乡人姚谦的忠义书坊里校稿为生。偶尔还代笔写点文字。这身份与方应物差的极远,而今日方应物摆出这阵仗,也足以表达出非常感激之情了。
方应物郑重其事的将左常顺请进上座,并致谢道:“先生高义,代替在下受刑罚之苦,在下铭感五内,简直不知何以为报。”
“方公子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我也并非一无所获。”左常顺爽朗的笑了笑,“我本是读书不成的飘零之人,籍籍无名苟活于人世间。而方公子身负天下之望,与吾辈不可同日而语。
我这次出面替方公子挡了灾,不过付出一点辛劳,但却博得京师人尊称一声义士,一时间也成名人了。宛如鱼跃龙门,至此夫复何求哉说不定应该是我反过来感激方公子给我出名机会。”
左常顺说的有趣。席间众人忍不住几声哄笑,确实有这么点意思。出于“义愤”挺身而出的人,不是义士是什么
项成贤插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事起先前景不明,确实要感谢先生担着风险挺身而出,尤其是我们这些友人都无法出力的时候。”
方应物赞同的点了点头,项成贤说的没错。先前他需要一个“假冒”替身,而他的好友们显然都不合适,项大御史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扔下官职,不管不顾的去假冒自己装疯卖傻。
故而这事只能找一个小人物来做,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用处。当时情况不可预测,风险也是极大,只怕左常顺心里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松。
忠义书坊的东家姚谦姚员外也在席间,左常顺就是他向方应物推荐的,此时也笑道:“左先生此次以身相代,顶替方公子做苦役,切勿为前程担忧,且安心服役。等刑罚结束之时,一切包在我们身上,必不叫左先生为难。”
方应物闻言举杯道:“左先生为了在下甘受苦役,这点尤为感激。但在下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将来必有所报。说是三年,其实也未必等这么久。”
“你我皆为浙江同乡,守望相助乃人之常情,方公子何须见外,区区贱身能帮得上方公子,也是此生有幸了。”左常顺连忙也举杯答道。
此人谈吐不算差,头脑看起来也是清醒的,难怪当初姚谦会举荐此人来担当替身重任,方应物暗暗想道,也许今后可以收拢到身边使用。
这一场宴席,众人都没有压力,自然是轻松如意,半日之后兴尽而散,然后继续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方应物鼓捣婚事,项大公子继续风闻言事,姚员外又在琢磨新的发财路子,而左常顺则作为刑徒被押送到街道厅,开始他的代役生活。
这日方应物准备出门去刘家那边,与刘棉花沟通一下婚礼事宜,刚走到大门,便被匆匆赶来的项大御史堵住了。
却见项大御史难得脸色严峻,对方应物叫道:“方贤弟有大事情”
方应物知道项大御史有个喜欢大惊小怪的毛病,所以只当他又虚张声势,浑然没在意的问道:“近日没有什么大事罢究竟有何事情让你如此慌张”
项成贤没有与方应物看玩笑,拧着眉毛说:“你可知道,左常顺死了”
死了方应物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怎么会死了”
项成贤详细的答道:“南城巡城御史亲自对我说的,听说昨天在南郊疏通行洪沟渠时,左先生不小心失足落水,救之不及便淹死了。”
方应物一阵恍惚,前几天还一起谈笑晏晏的人,今天就听到死讯,实在情何以堪。更疑惑的是,这究竟是偶然发生的,还是故意人为的未完待续
大明官第七百四十九章三顾茅庐
久久无言,最终方应物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左常顺死掉无论是偶然不幸还是被害,他都感到内疚。
这是方应物混迹朝堂以来,第二次遇到死人问题。上次是在苏州府时候,把钦差太监王敬逼到走投无路一气自尽,但对此方应物没多少感觉。
一来那王敬王公公荼毒地方死有余辜,方应物生不出多少同情心;二来王敬是敌对一方,方应物还没感情丰富到为敌人落泪的地步。
再说主要还是因为王敬心理素质太差,自己了结自己,并不是别人出手加害他,方应物更没内疚感。而这次左常顺是自己这边的人,前两天刚刚一起欢快的喝酒,却这样莫名其妙又突然死掉,真是情何以堪。
项成贤产生了与方应物一样的疑问,“你说左先生这是偶然不幸,还是被人蓄意谋害”方应物答道:“哪能如此巧合我猜人为可能性大一些,十之就是被害死的。”
项大御史受到的冲击比方应物更大,之前他也根本没想到会闹出人命来。听到方应物断定是被害,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是草菅人命草菅人命你有把握么”
方应物又叹道:“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情,在眼下这非常时期,我们就该不惜用最恶意的揣测来看待一切事情,不惜在每一件事上预估出最坏的结果。所以无论左先生怎么没的,我们都要按照被害来对待。”
正当方应物与项成贤唏嘘感慨时,娄天化走了进来,禀报道:“街道厅那边又派人来了。”
“做甚”方应物一听街道厅三个字。便心生厌烦,没好气的问道。
娄天化苦笑道:“那人说既然代役的左常顺死了,所以老爷你还得去街道厅报道当差,所以又送了传票过来。”
靠方应物勃然大怒,这简直毫无人性如果这时还辨别不清左常顺究竟是不是被害。那就没资格立足于朝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