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到迷茫啊……”

托尔索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又将鹰驽马骑到了前往圣城的商道上。

零散的往日记忆开始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年他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普通平民，没有什么手艺，只能通过自己开垦的几片荒地种些麦苗苟且生存。

有一年，秋冬季来得格外早，他还没来得及收割细麦，魔物就已经占据了他的麦地。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给贵族当家仆，以求度过这凛冽的寒日。

然而，都说伴君如伴虎，在贵族脚底却比与虎狼为伴还更加艰难，在一次接待客人时却倾洒了麦酒的意外中，托尔索被迫连坐，和其他三四个家仆一起被推倒城外将要被处死。正当他万念俱灰时，一位路过的年轻贵族伯纳德救了他们。

托尔索向伯纳德表示了感谢，并和其他几位侥幸逃过一劫的家仆讨论接下来该去往何方，最终，一位叫格朗度的青年打算和他一起前往光明神教当预备骑士，赚取一些补贴来养活自己。

没过多久，省吃俭用攒下一笔钱的格朗度和托尔索打算沿着商道一路前往玛岩城，在那里的学徒学堂尝试进修，倘若能成为学徒，便有机会前往伦底亚，找一位好心的高阶法师收留自己当徒弟。

二人在学堂再度遇到了伯纳德，此时伯纳德已经是意气风发的魔法学徒了，不过怕二人难以挑战魔法的高峰，伯纳德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为二人悉心指导课后的法术练习。

好景不长，格朗度家中父母告病，他只能先行返乡，在临行前，伯纳德给了他一笔钱并叮嘱他好生照顾父母，来年再回来继续学习魔法。

托尔索虽然很遗憾，但对此也毫无办法。不久后他成功晋级学徒，在前往伦底亚之前，托尔索找到伯纳德，情真意切地感谢了他。

听到托尔索要开始真正走上魔法的道路，伯纳德很是开心。不过当被问及是否同道时，伯纳德却摇了摇头，说他在学堂多停留的这些时间里，他深感平民们的生活艰难，见那些人来来去去最终又失去梦想，伯纳德终于是于心不忍，选择了换一条道路。

“我要前往皇都，向国王陛下进言，让所有人都有登上魔网的机会和不畏生活变故的底气！”

伯纳德意气风发地离开了，他和托尔索约好来年再回来，一起帮助即将归来的格朗度成为学徒。

一年很快过去，却只有托尔索回到了学堂。

第二年依旧。

后来托尔索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不再赴约了，总之，人忘起事情来就是很快。

许多年过去，他在荒野流浪时遇到一位头戴黑帽的阁下，那位阁下和他描述了许多许多关于未来的理想。托尔索感念曾经的那些约定，便就此加入了阁下的组织。

……

“没想到当我迷茫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光明神教……”托尔索颇感好笑地摇了摇头，调转马头，就要往回走去。

忽然，一位小步奔跑的瘦弱少女从回路的岔道口跑了出来，她的粗布袍上有零星的血迹，虽然不停地喘着粗气，但是她的面容倒是很安宁，均速地与托尔索擦肩而过。

托尔索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少女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于是他转头叫道：

“女士！”

莉法停住脚步，好奇地转回身来。

托尔索看了看她的面容，又看了眼她身上的血迹，凝重地问道：

“女士，您需要帮忙吗？”

莉法微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个骑士礼，说道：

“愿光明神保佑您，心善的阁下。”

随后，她转身继续跑动了起来。

托尔索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笑着喃喃道：

“可惜我已经不再少年了啊！”

他双腿一夹，挥动缰绳，朝着皇都的方向纵马而去。

人都是动态的，叠加态的，今天和昨天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但他只能向明天出发。

……

……

“「阁下」召你前去述职了。”

传令官走到托尔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托尔索回过神来，将双手从袖子里抽出，点了点头。

『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呼出一口气，对于那位阁下的失望让他终于开始审视那位阁下所说的一切，而那一切是如此经不起推敲，以至于此刻他产生了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感。

但那愤怒很快就消散成了一圈淡淡的涟漪，毕竟约定确实就是很容易在时间中被忘记，而他此刻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忽然，传令官手中的书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托尔索连忙叫住即将离去的传令官，问道：

“劳驾，请问一下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传令官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正要进行的预备贵族考核的名录，今天午间便会由推荐人进行答辩。”

“哦哦。”托尔索心中灵光一现，笑着说道：“能让我看一眼吗？我还挺好奇有关于这些贵族的事情的。”

“呃……也行吧，反正我已经上报完了。”传令官点了点头，将名录递给了托尔索。

托尔索接过名录，急忙翻开，翻了几页之后，瞬间便在一堆连名带姓的复杂名字中看见了「拉提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拉提斯，拉提斯！法师，新晋贵族，果然就是你！我果然没有感觉错！』

他忍着想要高声大笑的冲动，将名录还给了传令官，按着自己的剑柄，在传令官疑惑的目光中朝着「阁下」的营帐走去。

『拉提斯，你真是藏得好深！我倒是开始想知道，「阁下」找你究竟是为什么了……你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秘密，兴许比「阁下」所谓的魔网的奥妙和所谓的共同创造的未来，还要更加令人期待！』

托尔索大步走至「阁下」所在的营帐，正要如常地走进去，忽然一顿，站定在了营帐跟前。

他抬头看向这厚重的营帐，心中不知为何涌起诸多感慨。

斯鸳花堡的季节总是比外面更平淡一些，此刻山荒领寒风凛冽，皇都内却还是一派祥和。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洒下，被厚重的营帐阻挡在外，在这安静的地方，营帐显得异常幽深，以至于托尔索望内望去、一时之间感觉难以看到尽头。

“托尔索，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说话吧。”

「阁下」的声音从营帐最深处传来，托尔索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脚边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笑着说道：

“我刚从山荒领回来，身上寒冷，还是多在外面晒晒太阳好了。”

「阁下」不再言语，黑暗里传来另一个略显狡诈的声音：“没想到托尔索阁下才在山荒领呆了数日就已经不习惯营帐的温度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大笑了两下，接着话头说道：

“温暖只会让人丧失斗志，肃然的场景才会让人冷静和理性。”

“好了，让他站在外面吧。”「阁下」开口问道：“托尔索，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未曾完成。”

“那位女神祭司解决了吗？”

“任其离开了。”

“哦？那想必你一定记录下了他的身份信息了。”

“悉已忘却。”

“大胆！”粗犷的声音顿时暴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敢在「阁下」面前这么说话？”

营帐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托尔索呼出一口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