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营地里燃起篝火。朱棣居中而坐,众将围成半圈。
我裹着厚实的氅衣坐在下首,肋下的伤口被军医重新包扎,这会儿正火辣辣地疼。
谭广拎着一壶烧刀子凑过来,浓烈的酒香熏得人头晕:王妃娘娘,末将原以为您只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没想到上阵杀敌比咱们这些糙汉子还猛!
谭将军谬赞了。我浅笑饮下杯中酒,火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烧到胃里。
余光瞥见刘江正与梁福比划着什么,那游击将军的右臂缠着绷带,却仍不忘向众人演示如何用短弩破阵。
郑亨突然端着酒碗起身,冲我郑重抱拳:王妃箭术通神,末将佩服!那日若非您一箭射杀敌将,陛下危矣...
话音未落,朱棣忽然朗声大笑:莲儿此战居功至伟,待班师回朝,朕定要好好封赏!
篝火映得他龙目生辉,座下众将纷纷举杯附和。我望着跳动的火焰,恍惚想起初入军营时,这些将领看我的眼神里满是质疑。如今他们敬酒时,碗沿都特意低了我半寸。
三更时分,瓦剌使臣突然求见。朱棣命人将其带入帐中,那使臣跪地呈上本雅失里的人头,头颅上的伤口泛着青黑,显然已死了多日。
我冷眼瞧着使臣献上明珠玛瑙,朱棣却只淡淡摆手:马哈木既有心归附,朕自会厚待。只是这鞑靼可汗的人头...且先挂于辕门,以儆效尤!
子夜时分,我独自坐在帐中擦拭绣春刀。刀身映出肋下包扎的纱布,那里还渗着血丝。
忽听帐帘轻响,朱棣披着氅衣走进来,手里攥着个青花瓷瓶:这是宫中的金疮药,每日敷三次,伤口便不会溃烂。
谢父皇。我低头接药,朱棣凝视着烛火,忽然轻叹:老二来信说,朝中那些老臣近日弹劾声甚嚣尘上。待班师回朝,朕必要让他们看看,张家的女儿亦能马踏山河!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毅掀帘而入:启禀陛下、王妃,阿鲁台残部趁夜袭营!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厮杀声。我抓起绣春刀冲出帐外,正见谭广的骁骑军与敌骑厮杀在一起。
月光下,那些溃逃的鞑靼兵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已厮杀整夜。
护住陛下!我厉喝一声,率亲卫杀入敌阵。绣春刀划过之处,必有血光飞溅。忽觉肋下伤口剧痛,左手却死死攥住刀柄不肯松开。
待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残敌终于溃散。我倚着战马喘息,忽然瞥见赵毅正用帕子擦拭我刀上的血迹,那帕子绣着暗纹,正是宫中特赐的御用品。
王妃当心身子。他低声说着,将帕子塞进我手中。我望着帕子上的龙纹,忽然觉得那绣工竟比宫中的绣娘还要精细三分。
晨光初露时,我正站在战场中央,指挥士兵搬运尸首。秋风卷起焦土,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谭广将鞑靼人的头颅堆成京观,郑亨蹲在弹坑边记录火炮损毁情况,刘江则带着战兵细搜查残敌。
王妃,重伤员已安置妥当。梁福递来伤亡簿,指节因常年握矛已严重变形。
我快速扫过名单,见骁骑军伤亡最重,谭广本人亦在轻伤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