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突然顺着琉璃瓦流进殿内,朱棣的龙袍下摆沾了水渍: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把这事告诉老二,但你们必须断了这念头!
我伏身叩首:臣媳明白。
明白就好。朱棣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老二待你如何?
王爷他...待臣媳很好。我垂着眼帘,想起昨夜他抱着朱詹壑在廊下等我的身影。
朱棣轻叹一声:你们是结发夫妻,既有了詹壑,就该好好过。张軏虽是你的旧识,但终究隔了族谱,朕不希望再有流言蜚语。
殿外突然传来朱詹壑的哭闹声,朱棣眉头微皱:这孩子,又闹什么?
朱棣摆摆手:罢了,回府歇着吧,明日让张軏早朝宣读审案结果,该抄家的抄家,该砍头的砍头,严惩不贷。
父皇……我犹豫片刻,仍旧开口,将腰间金牌解下:臣媳一介妇人,实不宜于北镇抚司行事,况且锦衣卫指挥使是张軏,臣媳若继续干预锦衣卫事务,岂非令张軏处境尴尬?
朱棣的茶盏在案几上磕出一声脆响:你虽为女流,但这查案手段却是果断狠辣。你若是男儿,朕都想让你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了。
我垂首跪在青砖地上,额角抵着冰冷的石面:陛下过誉,臣媳只是循着线索查证而已。
哼。朱棣拂袖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我的案面,你卸任北镇抚司的请求,朕不允。锦衣卫有你坐镇,朕也能放心些。
我猛然抬头,正撞上朱棣审视的目光:陛下......臣媳已嫁入汉王府,若继续执掌锦衣卫,恐于礼法不合。
礼法?朱棣冷笑,朕的皇子妃为朝廷查案,何来不合?你不希望朕防着张家吧?或者说,朕让赵王继续接管锦衣卫?
殿外秋雨骤急,雨水顺着琉璃瓦的缝隙滴落在我颈间。朱棣踱步至我身前,玄色皂靴停在我眼前:替朕监察百官,也算是给汉王监国做个臂膀。
我脊背绷直如弓弦,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朱棣这是在敲打汉王,还是在试探我?
臣媳......领旨。我叩首时,耳畔传来朱棣沉沉的笑声。
马车在汉王府青砖影壁前停稳时,檐角铜铃正被暮风拂得叮当轻响。朱高煦的手比我想象中更烫,他拽着我穿过垂花门廊,玄色锦靴碾过满地银杏叶,惊起廊下避雨的麻雀。
爹不许你卸任?他额角那道新添的伤痕在烛光下泛着青紫,像是未干的墨迹。
我望着他案几上散落的硫磺账册,喉间仿佛哽着江南三月里呛进肺腑的火油味:陛下说臣妾若为男子,便是左都御史的料。
放屁!他挥袖将茶盏扫得叮当乱响,滚热的茶水泼湿泛黄纸页,露出底下暗红的火漆印,他这是防着咱们呢!烛芯爆开一朵金花,在他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影。
我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指尖触到他铠甲下绷紧的肌肉:王爷息怒,如今硫磺案已结,咱们该想想如何善后。
他猛然将我拽进怀里,铁甲寒意透衣而入,却抵不过江南行商船队被火油焚毁时,我跃入河水的彻骨冷。
莲儿,你可知今日在奉天殿,爹为何突然让詹儿进宫?
他呼吸拂过我耳畔,我望着窗外骤急的雨帘,想起苏州码头上那些被锦衣卫押解的商贾。
他们哭嚎着求我开恩,却不知真正要他们命的不是锦衣卫诏狱,而是陛下案头那本永远填不满的北征军费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