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腔热血、满腹才智,被快速消磨。
人,亦越发的消瘦。
他不想怪她,亦不想责怪他们之间的情意,便只能无休止地反省自己、责备自己、怨恨自己,人反复思索便会扭曲,扭曲的人便会渐渐不像他从前的样子...
鞑靼来犯,苏家御敌,死伤过千,他在家中急得团团转:“...苏家不过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军书看过几本?三十六计背得完吗?若是换成自小在沙盘上排兵布阵的江南士族,怎会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们必定有更好的法子去应对!”
朝中出现贪吏,墨银过两万,他冷笑:“太宗皇帝出身不显,便怕人夺他江山,立下一条一条铁律严规,护佑他辛苦打下的天下——若非他对江南士族赶尽杀绝,朝堂又怎会轮到这些平民坐庄?科举艰辛,贫民考中后犹如久贫乍富,必定在位上大捞特捞,才算对得起这些年付出的艰辛!”
若有同科晋升,他更焦躁:“又一个草根上了台,家中恐无二两书,族谱恐无四页纸...丝毫不见底蕴,却步步攀高,根基难扎,恐怕在空中摇摇欲坠!”
他将一切都归咎于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打压士族,才将他从云上一下子拽回泥中。
太宗皇帝不准驸马任职,他才在家中郁郁寡欢,满腹才学不得舒展。
他多好呀...责怪的是太宗皇帝,而不是她。
她没有错,虽然她带着公主的原罪,他却基于对她的爱,天然地谅解了她。
不过三四年,鹤郎便在终日纠结与不甘中驾鹤西去,她却隐约有了些许想法:或许太宗皇帝真的错了?或许江南士族兴旺百年,本就是有着过人之处的非凡人?或许他们当政,局面会更好也说不定呢?
她有些天然的血脉优势,而哥哥徐俱圣却是个耳根子软的仁君,她为什么不尝试着接管权力,将鹤郎心心念念、引以为傲的江南士族送上他们原该在的位置?
最初的想法,已不算清晰。
但在想法践行的路上,她却慢慢感受到权力的滋味。
好美。
好甜。
好烫。
她像一个棋手,操纵着每一颗棋子去向他们该去的地方,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这竟比令人眩晕的爱情,还让人着迷。
当人有了权力,爱情不过只是一个点缀。
鹤郎已经回不来了,她可以通过权力拥有万千个“鹤郎”,她甚至可以通过权力将她与鹤郎的故事编撰成为一册流芳千古的戏折——当然,故事的最后,只能停留在美丽的贵族小姐与贫穷的状元郎拜为夫妻,从此幸福美满地度过余生。
鹤郎死了,没关系的。
她闭上眼,鹤郎在黑暗之中陪伴着她。
而她睁开眼,“鹤郎”就在她的身边:比如她的第二任丈夫,周行允,他的眉眼与鹤郎一模一样,在戏台上扮作状元唱着戏时,活脱脱的就是鹤郎的样子,说着和鹤郎一模一样的话,看着她,就像鹤郎那般...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