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未必是韩问渠的主意。”贾道说。
“不错。”周彻点头,将笔搁在舆图上:“他连晋阳都不敢守,哪来的胆守这空空如也的定阳?定是西原人的手笔!”
贾道问:“殿下打算怎么做?”
周彻沉吟片刻,再度提笔,在定阳画了个圈:“宜将剩勇追穷寇!”
“窜去定阳的,除了韩问渠外,还有没有进入晋阳、但进入了并州的其他杂胡,以及不知数目的西原人。”
“西原人不会寄希望于这帮人胜过我,他们要的只是在我们两国交战时,还有内乱未平。”
“所以我认为,不但要追杀韩问渠,还要将其迅速扑杀!”
兵贵神速。
周彻一路杀来,都是奉行此典。
如今韩贼垂亡,西原虎视,在周彻看来,更得迅速斩决一方,延缓半分不得。
朱龙也来了,但他并没有阻挠周彻的计划。
就当前局势而言,迅速扑杀韩问渠,让并州以最快速度安定下来,确实是最优解——也能破坏西原人使大夏两面作战的企图。
最为让朱龙震动的,还是天亮之前,城中汉民被屠戮一空。
倒也不是这位太尉体恤百姓,而是此事干系太大。
他所能盼望的,也只有将这些罪责,全推到韩问渠身上去……
好在,周彻此番为了达成用兵共识,又希望此人能好好配合,并未继续为难此事。
“西原来使!”
西原人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带着白羊毛的帽子,一手贴在胸口处:“折兰宗老折兰图见过大夏六皇子殿下、太尉朱公。”
两人还礼后,周彻开门见山:“看样子,折兰王族也来并州了。”
折兰图道:“我大原的克制,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虚伪的话就免了吧!”周彻将袖一摆:“宗老为何而来,直言就是。”
“贵国有忠于天子的士子三百人,被韩氏所擒,为我族所救,正由我族重兵送来晋阳路上。”
“大夏幅员辽阔,士子众多,然这三百人,是真正的忠心之辈。”
“想来殿下和太尉也不会希望他们有失,使大夏的皇帝陛下失天下之望吧?”
就话术而言,这位宗老做外交勉强靠得上‘专业’二字。
朱龙表情漠然:“贵国太子与郡主之事,一直由殿下全权决断。”
梁乙甫、萧焉枝的事,顺利换回谈不上功劳,但操作稍有不慎,那锅是背定了的。
和自己没关系,朱龙自然懒得去碰。
“冠冕堂皇,实在说的好听。”周彻冷笑:“换俘而已,既然来了,我们便按规矩办就是。”
“如此迫不及待,看来俘虏一换,你们的刀就该出鞘了。”
对于周彻的话,折兰图报之笑意:“我们为了殿下,可是藏刀多日,已是仁至义尽!”
这殿下,是指自己,还是指梁乙甫?还是说,兼而有之?
周彻目光一闪:“看来有人对我说的话没错,你们有些人要坐不住了,便是萧后也阻拦不得。”
折兰图蹙眉:谁对他言?
“说吧,何处换俘?”
“晋阳城北,七十里处,恭候殿下大驾!”
“何时?”周彻又问。
“殿下这就可以出发。”折兰图道。
周彻稍作思索,忽问:“雁门之地,本属大夏,你我尚未开战,却驱兵占据,可有说法?”
折兰图笑了:“莫说雁门,便是并州之属,我朝也从未承认过。”
“至于雁门之地,占地破城的是韩琦,分属汉家内乱,我等可未伤汉家一兵一卒,与我们何干?”
“殿下要收回,派兵来夺便是!”
“会的。”
“并州之地,雁门也好,朔方也罢。”
“等到动手后,再往北走,你们的凉海也让人心动。”
凉海,在并州塞外。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水湖泊,此湖广如海,湖泊延出的河水,滋生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草场。
围绕此湖,催生了许多族落。
西原中大族中的宇文、呼延、折兰几族便以凉海为‘母海’。
西原要大举入侵,也非得沿凉海而行,走凉海道不可。
因为一旦偏离此海,便多有荒漠,大军容易迷失不说,水源和物资供应也有问题。
这话说的太狠了,以致于折兰图瞬间变色:“那我们就恭候殿下大驾!只是凉海太深,人入其中,只怕尸骨难存!”
折兰图呈上文书:“殿下过目吧!”
书上,正是那所谓的‘三百士’。
为首一个,正是被韩问渠一块拿下的胡铁衣。
上面人名,只有二百七十六人。
“是韩问渠捉人时候伤的性命。”
“当中伤者,我们都请了医者替他们治疗。”
折兰图道。
“那我倒要多谢你们了。”周彻淡然一笑,也还过去一张名单:“贵使放心,郡主在我这,也照顾得很好。”
折兰图接过来看了一遍:“太子郡主和使团可在城中?”
门口,恰好一道俏影走了进来——皇甫韵。
周彻点头:“在了。”
“我需去探望。”折兰图道:“殿下也可安排人手,让我的人带着先去查验。”
这是‘换俘’的必要流程。
周彻自不会拒绝,委派了几个亲兵和文吏即刻上路。
“换人的事,我过去便行了?”
皇甫韵走进殿来,伸手撩过垂到额前的发丝。
周彻推进迅猛,就连她也不曾歇过,一直负责梁萧安全,一路紧跟。
“不。”周彻摇头,眼中光芒一闪:“我想和西原人碰一碰!”
“换人一旦完成,便是彼此交锋之时,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自开战到如今,双方都属暗斗。
前方在张梓以北的交锋,纯属‘以大欺小’。
汉军鏖战多时,还没碰过硬茬,杀心正盛;西原军磨刀霍霍,早就想下场了——他们只怕快要憋疯了!
“动身之前,你再去看看她。”皇甫韵道。
“她?”周彻愣了一下:“姐姐是说,萧焉枝?”
“不然呢?”皇甫韵翻了个白眼,伸手轻拉着周彻衣服:“你随我来。”
等走远一些,她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将她留下来吧。”
周彻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对方。
“萧焉枝极为聪明,而且对大夏很是了解,于公而言,她回西原,对你来说会是大敌。”皇甫韵道。
“于私呢?”周彻问。
皇甫韵似笑非笑:“你问我?难道你自己什么心思,你不清楚么?”
周彻摇头失笑:“难道姐姐认为我会对她有很深的感情?亦或者说,以我的身份,会因为些许男女牵绊而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来么?”
留下萧焉枝?
除非她自愿。
要不然,就得拿胡铁衣那帮人来换。
这种事,周彻是绝不会做的,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所以我不能说太多,你自己去看看吧。”皇甫韵欲言又止,最终道:“不管如何,也算是交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