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韩颖,虽是女流,却足智多谋。”韩问渠道:“兀烈、铁弗部王子等人,皆与并州汉人有大仇,断无退路,可以利用。”
呼延贺兰立即道:“先告知公主,莫要叫其他人知晓。”
“好!”
韩问渠没有拖沓,立马把韩颖找了来。
听韩问渠说完后,韩颖俏脸浮现惊色,猛地从座位上立了起来。
韩问渠握住女儿的手,道:“西原援军两天之内就能赶到,你可有办法守城两日?”
“军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把守城池,最忌内讧,更要守军坚定。”韩颖眼中闪过狠毒之色:“父王立即下令,封闭晋阳所有城门,禁止人员出入。”
“同时,给城内鬼方、铁弗、室韦等杂胡下令,准他们连夜屠戮城中汉民。”
“如此一来,一则断绝响应周彻的汉人内应;二则彻底断了这帮异族的退路,他们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好法子!”韩问渠大赞,道:“既如此,晋阳诸事,皆由你断之!”
他摘下自己的印绶,交到韩颖手中。
韩颖接了过来,但还是道:“父王,可于你我而言,最好的办法,还是北走去雁门,兄长和西原人都在那。”
“你当我不想走么?”韩问渠叹了一口气,道:“西原人不准!你我今日走,明日便要身亡!”
“如此,便无他法了……”
另一边,呼延贺兰和宇文拔都几人也在紧急商议。
“我与你回北边督领大军。”
“传讯东边,告诉汗鲁将军,无论局势如何,让他立即撇下那边的事往西走,护送韩问渠进入定阳。”
“再书信多封,传于进入太原境内的诸多杂胡,让他们同往定阳!”
“可以。”宇文拔都没有反对,但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周彻已经杀了过来,那些人能听话吗?”
“若身在太原之外,他们还有的选择。”呼延贺兰笑着摇头,道:“今身在太原,往北走有我们、往南走是周彻,他们注定要被推到台前了!”
“他们会不会畏惧汉人威势,从而投夏?”呼延豹问:“周彻很狡诈,他可以招降乌延人,就能招降这些杂胡。”
“不会!”呼延贺兰很笃定:“在这群杂胡看来,汉人势头再猛,与我们也是五五之分,胜负上难有定论。”
“可只要护住韩问渠,他们就能得到汉人的土地和人口。”
“跟着周彻,周彻可不会把并州卖给他们!”
——啪!
“在理!”
宇文拔都手拍上桌案,哈地笑了一声,此前郁闷一扫:“等杀了周彻,破了汉兵,并州我们能全吃下来,何况一个晋阳?”
“贺兰,你的智谋我是服气的,倘若你做太子,我倒是举双手答应!”
呼延贺兰连连摇头:“王兄,这话说不得!太子只出在梁萧两家,哪轮得到你我呢?”
“那我给你指条路。”宇文拔都道。
呼延贺兰没有接话,但颇为好奇,将耳朵竖起。
宇文拔都靠在他耳朵边,手做了一个杀人的姿势:“你去将梁乙甫宰了,再取了萧焉枝,这事就有望了!”
“如今女帝摄权,诸事皆有可能啊。”
呼延贺兰一听,立时悚然:“不要讲这样的笑话!”
——大殿内,韩颖将兀烈、铁弗部王子以及白日入城的靺鞨国主几人召来。
败讯未至,韩颖也并未告知几人。
殿内四处点着炉火,温度很高,这女人披着黑色纱裙,裸着一双白足搁在坐榻上。
“西原大军会在两日之内抵达。”
“靠山将至,不需惧他周彻。”
“只是捣灭王颉党羽后,我得知一个消息——城内住户,不少人等着朝廷兵马过来后,以做策应。”
“依我意,需将城内住户,都换作忠心之人。”
她笑了,笑得有些妖艳,白皙的手指点着几人:“除了直属我家的人外,将其余地盘都腾出来,送给诸位的族人,如何?”
此言一出,几个异族头领眼冒绿光:“公主此言当真?”
喝西北风的叫胡,住在山坳里的叫蛮。
甭管是蛮还是胡,他们都有一个梦:那就是找个安全、肥沃的土地窝着。
没有谁天生喜欢住在边地受虐,只是因为抢不过汉人罢了。
所以,种族的强弱从来不需争辩,看看各自祖先给自己盘下的祖地便有分晓。
大夏、西原、杂胡,在幽州、并州、凉州这些边关之地打生打死,为的就是种族生存之地。
土地,是种族生存和繁衍的根基。
正因为此,这些杂胡敢顶着大夏的武威来火中取栗。
而韩颖的话,则是将韩问渠直属的、并州最豪华的地盘共享给他们。
焉能不心动?!
韩颖将袖一摆,咯咯娇笑道:“怎么分给各位,于我来说也是头疼的事。”
“诸位各凭手段和速度,只是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听得此言,几人没有片刻耽误,急匆匆走了。
“公主。”
一名长相老实的男子侍立在旁,望着韩颖的眼中除了仰望便是欲望:“城中还有其他异族,为何不同时召来呢?”
“这你就不懂了,全部都说,他们有了秩序,反而下手慢得很。说一部分,一部分不说,便会哄抢。”韩颖笑道。
“公主的聪慧,真是天下少有。”男人将身低下,道:“我也愿带人去,向公主一表忠心。”
对城内汉人抄刀,是彻底断自己退路,让对方对自己放心……
“你倒是学的聪明了。”韩颖眯着媚眼笑了,冲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躬身走了过来。
“大郎~”黑纱裙下,探出白皙的脚,搁在他的肩上,轻轻往身上一带:“你好好卖力,我自然相信你的忠心,不必去做那些脏活……”
王大郎眼神一热。
——晋阳城内的百姓,是整个并州硕果仅存的‘市民’阶层。
除大族外,城内人多数算不上巨富,但也绝称不上贫困。
或是做些小生意、或是城外有祖田、或是传代的手艺人等等。
这些人有一定家底,根基死死扎在城中,有老有小,难以动弹。
无论是谁当政,他们都低头受着,尽量不去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看法,默默交税……
而对于一个政权来说,这样的人越多,越能证明政权的成功——税也能收的更顺!
所以,韩问渠除了短时间内连加几次猛税外,并未过多得去动他们。
“汉风、汉风!”
“你何时吹入烽火乡?——”
“汉风、汉风!”
“你为何还未展豪强?——”
“汉风、汉风?!”
“你何时吹散那敌寇狂?——”
“让咱山河复安康!”
月光下,几个孩童依着墙角,整齐的唱着歌谣。
屋子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条腿已经瘸了,脸上满是风霜。
听到这歌谣时,他的眼眶竟红了。
“你们在这瞎唱什么!”
男人还没说话,一名妇人走了出来,轻声呵斥着。
孩童抬起稚嫩的脸庞,道:“隔壁夫子教的歌谣,我们今天才学会呢。”
妇人闻言吃惊,愤怒的看了一眼隔壁:“他疯了吗?这种歌也能教?!”
“不要唱了。”瘸腿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哀色:“以后都不要唱了……”
“周油子,这歌听得你害臊了是吗!?”
隔壁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隔壁庭院里搁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不断给自己灌着酒。
他抬头望月,嘟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