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
“会稽学馆中,还有无数的‘刘有助’。刘有助等不到他的机遇,可他们还有机会。除了你这样由庶生提拔的县令,还有哪个县令会如你这般,亲自在学馆里挑选从属?”
梁山伯并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很快也就释然,与马文才相视一笑,接受了他的开解。
几人说说笑笑着,细雨来寻他们,道是傅歧和祝英台的房舍都已经打扫好了,请他们回舍中休息。
这书室人多憋闷,只胜在温暖,如今屋子已经整理好了,他们自是不会再多盘桓,便起身出了书室,熟门熟路的回了甲舍。
因傅歧不在,祝家又不许祝英台再混居,马文才便越好,暂与梁山伯住在傅歧的屋中,等傅歧和徐之敬回来在做安排。
祝英台回了自己的住处,傅歧屋里,马文才和梁山伯共处一室。
奇怪的是,梁山伯回了屋后,却变得拘谨起来,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在屋外透透气,亦或者整理整理自己本来就没几件的行李。
在梁山伯第三次进了屋之后,马文才终于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信。
“梁山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181章父爱如山
梁山伯没想到马文才会直接开口问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而他几番欲言又止,似是还是心怀顾忌,每次张口,话都没有说出来。
“你最近就要上任,是不是手头紧?”
所谓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尤其两人刚刚聊过了关于权钱的话题,马文才很难不想到这方面去。
“啊?不是不是。”
梁山伯连连摆手。
“我家中还有几亩薄田,日子虽有些拮据,但就我一人,这么多年下来,也还有些积蓄。”
梁山伯实话实说。
“再说,就算我向马兄借钱,短时间内也是还不上的,拆东墙补西墙不是事,我得自己找生钱的法子。”
“既然不是为了借钱,你为何如此吞吞吐吐?”马文才蹙眉。“有什么为难的,直说了吧。”
梁山伯也知道自己这样遮遮掩掩很难不让人想歪,环顾一圈发现风雨雷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马文才遣出去了,屋里只剩他和马文才两人,知道这是他的体贴,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就这么开了口。
“不是我欲盖弥彰,而是此事事关家父的秘密和我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
梁山伯对马文才一揖到底。
“我确实有事有求于马兄。”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才能决定能不能帮你。”
马文才刚刚还轻松的表情慢慢正经了起来,并没有马上应承。
“此事说起来,还要从上次马兄对我的建议说起……”
之前马文才曾问梁山伯,他的父亲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书籍或册本,梁山伯家曾被付之一炬,而他也确实没得到过父亲的任何托付,可他却从马文才的话中得到了方向,开始查找事情的真相。
所以他一回到山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访昔日曾经借书给父亲抄阅的人家,希望重新抄阅父亲借过的书籍。
愿意借书给别人家抄阅的人家不多,实际上,即使以山阴这样的大县,借给梁新书的也只有三家,一家也姓梁,是次等士族,另外两家都是已经除士的富户,并不是士族。
既然当年愿意借书给梁新,自然是交情还不错的,也愿意卖梁山伯这个香火情。只是时隔多日,这些人家也记不得曾借了什么书给梁新了。
好在梁新当时借每本书的时候都打了借条,而且借条梁新都没有拿走,而是存在对方的书房里。
他们这时遇见了梁新的儿子,都愿成就好事,将他父亲当年的借条手迹给了他,给梁山伯留作纪念。
梁新是心思缜密之人,绝不会做出东西还了却留下借条不拿走这种事,梁山伯心想其中必有缘故,这一查找,终于发现梁新所有借了还回去的书中,错了一本。
有一本《公羊传》,借走的是普通本,换回来的却是带东汉何休撰的《春秋公羊解诂》本。
梁山伯起先还以为这就是父亲藏起来的士籍,结果打开来后发现只是一本带注释的《公羊传》,而这一本是他小时候曾经背过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曾和父亲玩过一种猜字的游戏,将这本书里他父亲特意加过注释句读的地方连起来,变成了四个字。
“山阴县令。”
“山阴县令?是何意?”
马文才一愣。
“你父亲是山阴县令,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是,也不是。”
梁山伯露出怀念的神色。
“我小时候喜欢看父亲升堂,但父亲从来不让我进衙门里的书房,说是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要有所避讳,不能无故出入公门要地。”
“我幼时不懂事,经常因此哭闹,所以家父便哄我说……”他不好意思地说,“等我也当上山阴县令以后,就可以随意进来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什么三六九等,九品门第,但我知道铁匠家的一家都是铁匠,木工的儿子都是木工,所以我幼稚的以为我父亲是山阴县令,我长大了也会是山阴县令,只期盼着长大。”
再后来,他知道县令的儿子不一定是县令,而县令有可能是他这样出身的人奋斗一辈子才能走到的最高处,但他那时候还是希望将来能成为一位县令。
“我要成为和父亲一样了不起的县令!”